Twitter 大脑

最近有一本书引起了很热门的讨论,叫做《最愚蠢的一代:数字时代如何让美国年轻人变愚笨而且威胁到我们的未来》。它讨论的是一个并不算新鲜的话题:大量现代多媒体及互联网技术造就了一代懒于思考而沉湎于无意义的数字垃圾的年轻人。正如已经声名大噪的摩根士丹利少年实习生 Matthew Robson 的报告所指出的那样,这一代数字化的青少年与以往大大不同。这种不同,在很多人看来,是令人不安的。

关于这一点当然会有见仁见智的评论, 例如 Keso 君就一如既往地对未来表示乐观:

上一代对跟自己不一样的下一代,总是充满疑虑,担心天塌下来,担心国将不国,从古至今,不论中外,历来如此。实际上,垮掉的一代从未真正垮掉,每一代人总会比他们的前代做得更好。所以,这种上一代对下一代的不信任,可归入“杞人情结”,否则怎么表现他们是“负责任”的一代呢?

也有一些反动派,譬如我自己,一如既往对未来持有悲观的态度。我曾经写过一篇叫做《少年推特之烦恼》的文章,表达我对这个信息碎片化和非原创化的时代的疑虑。在我看来,一切真正意义上的创新和价值,都必须来自苦心孤诣专注卓绝的思考和实践,而决不可能产生于诸如 Twitter 这类廉价轻巧的“信息碎片转载交互系统”(请允许我采用这个我自己生造的短语)之中。如果说谷歌拓展了人的思维能力,那么 Twitter 及其同伴们只会钝化人的思维能力,让人习惯于这种短平快的二手信息模式从而变得懒惰起来。毫无疑问,如果我是投资者,我是不会给这样一个系统以 10 亿美元的估价的。

但是我也很有可能真的大错特错。归根结底,这是一个是否相信轻量而规模庞大的信息交流能够产生出创新价值的问题。而这是个属于 web 2.0 时代的全新的问题,人们并没有太多经验可以参考借鉴。

在那一份已经广为流传的 Twitter 内部战略资料中,他们声称自己的目标是要做这个星球的脉搏 (the pulse of the planet),这听起来像是不切实际的幻想,但是也有可能他们其实是低估了自己的潜力。在今年七月份的 TED 演讲中,科学家 Henry Markram 汇报了一项令人激动的实验成果。他的工作小组把一万颗 CPU 联在一起,每一颗用来模拟大约一万个神经元,这样得到了一个大约有一亿个神经元规模的网络。于是这差不多就是半个小鼠级别的大脑。他们正在用这个人造的大脑来研究某些生命和智能科学的问题,这一方案被称为“蓝脑计划”。它的基本思路在于,当彼此连接的信息单元的数量超过一定规模,质变就会产生。即使每个神经元只执行简单的数据交换,宏观上也会有复杂的功能得以实现。这个 TED 讲演在网上暂时还看不到,但是这里有一个他在别处所作的内容类似的讲演的录像。

和这个模型相比,坐在 Twitter 终端前面的用户显然是更为高级的“神经元”。目前它的用户数当然还太少,今年全球用户数大概只有两千万的数量级。但是按照那份 Twitter 内部文件的说法,他们希望到 2013 年成为第一个十亿用户级的服务,而十亿个神经元就差不多已经是一个发育中的婴儿的大脑了。

我并不是在写科幻小说,而只是指出一个事实:Twitter 也许是人类历史上第一个如此大规模的互动信息平台,对于它所可能揭橥的未来,我们知之甚少,而其规模决定了它的可能性几乎是无限的。

我想用一个看似无关的例子来结束这篇文章。美国的几个顶级数学家陶哲轩和 Tim Gower 等人在今年合作组织了一个叫做 Polymath 的项目,试图采用 Web 2.0 的方式来研究数学问题。他们建立了一个 wiki 架构的网站,让全世界素不相识的网络用户共同参与对一些事先选定的数学问题的讨论,试图得到有意义的结果。他们第一个用来试验的是数学中经典而艰深的 Hales-Jewett 问题。经过 37 天的努力和大约八百余人次的参与,这个问题被解决了。


这一事件没有得到新闻界的注意,但是在我看来,它的价值是非同寻常的。就我所知,这是人们第一次以大规模匿名网络参与的方式合作完成了如此高级别的创新性成果。我以往曾经信誓旦旦地告诉别人,数学研究本质上一定是一种私人化的独立活动,结果我错了。

在 Twitter 的问题上我也有可能犯了类似的错误。最好如此。